傍晚五點整,拿出媽媽包裡的皮夾與手機,丟進塵封已久的輕便手提包,「怎麼只有這兩樣?」我想不出還能帶什麼東西出門。
梳子是兒子的玩具,鏡子早已不見蹤影,吸油面紙更是幾百年沒用過,細數著年輕單身的必備品,竟然沒有一樣入選。
瞥見媽媽包裡遺落的兩片尿布,有一股衝動想要抓出來填充一下,但今晚星期五,我是腳步輕盈,沒有小童抱大腿的單身媽媽。
出門前十分鐘,把兩隻小犬叫過來叮囑一番。
「要聽阿公阿嬤的話。」
「哥哥你是小主人,要幫忙照顧弟弟。」
「月亮出來時帶阿公阿嬤去睡覺,睡著時,爸爸媽媽就回來了。」
好像一年半載才能再度重逢,其實也不過一個晚上的時間。
以前托嬰服務是回台灣福利,想不到在美國也能讓我等到這一天!舊金山的夜晚已經相隔六年不見;時間一旦穿上孩子的小鞋,總是以年為單位,飛奔地掠過髮梢,滑過指尖,就是不現蹤跡地帶走歲月。
我開著阿湯學生時代的老爺車接他下班,蜘蛛網滿布後照鏡大半邊,已經沒有人為了載妹而辛勤地刷洗晶亮。
選擇星期五尖峰時段進城,儼然是不智之舉,但後座的安全座椅上無人搭乘,時間是我們的,要怎麼揮霍是我們的自由,不會有任何驚聲尖叫竄入耳膜。
接到阿湯替換司機身分後,我坐上副駕駛開始研究自拍,智慧型手機問世後,已經錯過了我應有的自拍年代,但今日不管如何一定要趕在日落前昭告天下:
「我回來了!自由奔放的不夜城!」
這樣的代價花了一小時四十分,比平常多出一倍的時間,到達時手機顯示著八點鐘。
下了車,差不多樓層的大廈,差不多身高的人群,門庭若市的每一家餐廳,沒有人是為了覓食而來,我們都在享受夜幕低垂只有大人才能現身的特權。
巷弄穿梭的戀人不再只有對立的性別,一對對發燙的笑顏化成水,潺潺地蜿蜒在攝氏16度低溫的街道上。
「你想吃什麼?」
「載妹出遊竟然沒計畫!」
「我做過功課了,可是跟想像的不太一樣,call out求救一下。」
難得約會也能搞得像闖關遊戲,不過這個隊友難以更換,還是執子之手,與子闖關。
依照外援的指示,我們來到一條貼滿紅白綠國旗的義大利區,平時華人充斥的矽谷,這下我們真的變成了「外國人」。
坐上吧台,眼前的廚師們在開放式的料理區展演熟練的手作功夫,各個不時灑出濃濃義大利鄉音,我往土式爐灶盯得出神,突然一個雪白的身影擋住前方所有的畫面,往上挪移視線對上了一雙濃眉大眼,一記單眨眼射出.....
「啊!啊!我是人妻,我是人妻。」驚慌失措地不知要向誰宣告,定神後想想:「真是大驚小怪,搞不好這是他今晚第105位的眼皮抽蓄。」
黑黑的頭髮黃黃的皮膚,也引來隔壁桌的好奇,無奈他們挑錯人搭訕,問了一個上禮拜去Napa酒莊起了酒疹還是什麼疹的人,最後謝絕共飲紅酒的好意,就在我去洗手間的五分鐘,剪斷了國民外交一線牽。
我們眼裡的外國人,他們眼中的異鄉人。
舊金山城不是年輕人的專利,更帶有穩重而不羈的瀟灑,少了輕狂的豪飲,篘篩出每一杯深藏的韻味,兩相輕觸的火花點燃夜裡每一桌的高潮。
「完了...我們沒什麼話聊了....」我逗弄馬丁尼裡的綠橄欖竊笑著。
指針慢慢地越過十點鐘,我枕著你的肩,緩緩地閉上眼。
「該回家了,老妹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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